文丨王東江

一年四季，有三分之二的時光，都拉塔是在晴天朗日中度過的。頭頂一汪藍(lán)瓦瓦的天，藍(lán)得讓人生疑，像是人為涂刷過的，太濃了，幾乎要滴下汁來。這樣的天空，藍(lán)是一種主宰，容不得其他顏色，薄紗般幾縷淡淡的云，也被驅(qū)趕到天外。除了朝霞晚霞，大多數(shù)時候在都拉塔看云，那是一種奢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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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之內(nèi)，有三分之一的時光，都拉塔的天空被各色各樣的云裝飾、點綴，豐富、滿足眼球、思想和心靈。

在都拉塔看云不同于別處。這是伊犁河谷最西端的一座邊境新城，從頭到腳活力迸發(fā)，一派蓬勃之氣。南干大渠宛若一根蜿蜒的臍帶，日夜不竭地給她提供新鮮血液。科古爾琴山和烏孫山又如兩只巨大的手掌，將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，呵護(hù)著、疼愛著，視為掌中之珠。因為這些特質(zhì)，在都拉塔上空游蕩的云，它的籍貫的確不好鑒定，說不上來自山區(qū)、大漠還是綠洲。更有趣的是，有時一片云恰好停在邊境線上，一半國內(nèi)、一半國外，身份就有了懸疑，叫它“國民”好呢，還是叫它“外賓”好，挺費心思的。

都拉塔的春天很少有雨。雨少，云就少，麗日和藍(lán)天是天空的一對主角。也有客串的一兩朵云出來跑跑龍?zhí)祝钴S一下氣氛。都拉塔人不甘于讓天空如此寂寥，地上便多了一群放風(fēng)箏的人，孩童居多，每人手里一根線，迎著風(fēng)狂跑，猛一撒手，嗬，天空倏然生出五顏六色的云：蜈蚣云、蝴蝶云、蜻蜓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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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(jìn)入盛夏，隨著雨水的侵襲，都拉塔的云多起來、厚起來。烏孫山和科古爾琴山煙嵐霧靄、云興霞蔚，雪峰之上，大片大片濃黑的云翻滾、激蕩，在閃電的鞭笞下，從南北兩端向都拉塔飛奔而來。這些黑壓壓的云聚在一起，踴躍著、狂歡著，攪得天昏地暗。風(fēng)一來，云團敞開外衣，抖落藏匿的雨點，嘩嘩嘩，都拉塔的樓房、樹木、街道全浸在雨簾中。雨線像金縷，雨點像玉珠。也有那樣的時刻，大片大片的云互相裹挾糾纏，亂哄哄地分不清個數(shù)，在都拉塔上空翻卷，似乎要來一場罕見的狂風(fēng)暴雨。人們惶恐地躲進(jìn)家門、店鋪，心焦地等待。一陣風(fēng)不請自來，揮舞棍棒，左突右沖，不消片刻，陰云四散奔逃，天空湛藍(lán)，陽光普照。人們這才恍然大悟，原來是云和人們開了一個大玩笑而已。

都拉塔夏天的云還有一個特點，聚得迅速，走得匆忙，變得蹊蹺。一塊云，一會像蒼狗，轉(zhuǎn)眼像馬駒；一會白得像棉，倏忽黑得像墨；一會山巒起伏，瞬間海浪洶涌。此時，人的想象是追不上云變幻的速度，人的智力也抵不上云的詭譎。

秋來天高云淡，都拉塔的云仿佛洞悉了世事，變得對人世間不屑一顧，化整為零，南一塊、北一縷，在萬米高空，懶懶散散游蕩，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。秋天的云，正如少女的心。最讓人捉摸不透的是，莊稼晾曬時節(jié)，正需青天白日，云卻故意搗亂。它們悄無聲息地集結(jié)，西風(fēng)一鼓搗，立馬秋雨連綿，給兵團農(nóng)工們平添了不少愁緒和麻煩。好在都拉塔的云并沒有冥頑不化，心底存有憐憫，只三五天光景，云便散了。陽光在濕漉漉的莊稼上一遍遍愛撫，替云開始收拾殘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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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雪壓冬云白絮飛”。冬天的云也怕冷，它們擠作一塊、抱成一團，相互取暖。都拉塔的天空，常常集聚著大堆大堆濃厚的云，太陽穿過時，也不避讓，只從縫隙里流放幾縷陽光，使飽經(jīng)滄桑的馬路一陣黑一陣白，像京戲里的銅錘花臉。陰云密布，用在大雪紛飛前的一刻再貼切不過。這時，整個天空是一塊厚重的灰布，低垂得仿佛要掉下來。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，云頓時變得撲朔迷離，猜不透它的大包裹里貯存了多少雪，要填平哪條溝或要壓垮哪道嶺。那點存貨抖干凈了，雪也停了，云趕緊把黑包袱卷起來，放太陽出來，還藍(lán)天一片清白，躲到山的背面，看人間鐵锨、掃帚一陣忙活。

來都拉塔十年，看都拉塔的云也有十年。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偌大一片天空，沒有任何兩朵云是完全相同的。云不斷變換著形狀、姿勢、方位，努力使自己標(biāo)新立異。這種不拘一格、致力創(chuàng)新的精神，不正是當(dāng)代都拉塔人的真實寫照嗎？

作者簡介：

王東江，新疆作家協(xié)會會員，在《文藝報》《中國藝術(shù)報》《北京文學(xué)》《大地文學(xué)》《散文詩世界》《伊犁河》《牡丹》等報刊雜志發(fā)表各類文學(xué)作品若干。就讀于魯迅文學(xué)院32屆全國中青年作家高研班，現(xiàn)為都拉塔口岸管委會黨政辦干部。